盈升望著她，淒然道，“這是賢人差人送來的，究竟甚麼意義，殿下還不明白麼？”

她內心天然是曉得的，隻是不肯去想。這五年來產生的事太多，現在憶起來還像做夢一樣。舊事杳然去了，多說也無益。看破了民氣，另有甚麼是值得信賴的？

說是家宴，族渾家口多，聚起來也非常壯觀。篝火、食案鋪陳開來，占有了高台的一大半。天子麵南坐在寶座上，一肘撐著隱囊。廣袖從雲頭紋扶手上飄墜下來，袖口的平金遊龍在火光裡璀然生彩。他歪著身子，很疏鬆的模樣。瞥見她，雖還安閒，眼睛裡卻帶了沉鬱的神采。世人覷他，紛繁沉默下來。

她搖點頭，“我是文景天子的老婆，不能在新帝的家宴上以皇後自居。你去把那套石青起花的拿來，我甘願他殺我，也不肯叫天下人嘲笑我。”

他是師尊，她對他惕惕然如對六合。

隻可惜她撥錯了算盤，若還顧忌那些，他就不會打發人送皇後冠服到她宮裡去！

她敬他、信他，卻換來一次比一次更粗礪的傷害。

“妾不敢。”她像當初在太學裡時那樣，對他深深長揖，“一日為師，畢生為父。陛下的教誨之恩，妾銘感五內，時候不忘。”

案牘：

真真讓人酸楚難言，天子俄然哽咽。她已經曆練得夠夠的，再不是倚在他身邊看楊花的少女了。

她眼裡浮起哀豔的光，“他這是要囚禁我。”

他冷冷乜著她，她不甘逞強回望過來。

中宮掌事女官盈升抱著禮衣出去，繞太重重帷幔，對佛座上唸佛的長信皇後深深一揖，“時候要到了，請殿下打扮。”

盈升無法，“殿下這是何必呢！賢人的脾氣殿下最體味，觸怒了天顏，殺將出去，豈不又要血流成河！婢子曉得殿下屈辱，但瞧著太尉府高低百餘口，另有先帝的遺孤們，殿下打落牙齒和血吞，好歹要全麵。”

彆品德足重，天下共仰。但是書山詩海，反對不了他的登極之誌。

盈升不再勸諫，因為勸也冇有效。兩個一樣剛強的人，趕上了便是棋逢敵手。

她從冰井台邊的台階上去，過了浮橋便是金虎台。遠遠聞聲絲竹亂耳，笑語聲聲。她唯感覺沉悶，但是既然來了，就不容她有撤退的餘地。她咬緊牙關繞過兩排勾片雕欄，麵前豁然開暢，已然到了宴客的露台上。

她欠身施禮，“妾給陛下道賀了。”

長信宮偏僻，到大宴的金虎台有段路要走。她對峙按著祖製來，規格便降了一等。冇有烏泱泱護駕的宮婢和華輦，她隻帶了十來小我隨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