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[第1頁/共5頁]
秋收秋播結束到地凍上糞前的暖融融的十月小陽春裡,早播的靠茬麥子眼看著忽忽往上躥,莊稼人便用黃牛和青騾套上光場的小石碌碡停止碾壓。麥無二旺,冬旺春不旺。川原高低,在綠蔥蔥的麥田裡,黃牛悠悠,青騾倉促,間傳著莊稼漢婉轉的“亂彈”腔兒。白嘉軒單獨一人呼喊著青騾在通衢南邊的麥田裡轉圈,石碌碡底下不竭收回麥苗被壓折的“吱喳”聲。鹿子霖從通衢上折過身踩著麥苗走過來,十月行步不問路,麥子任人踩踏牲口啃。鹿子霖站在地頭。白嘉軒一圈轉過來,喝住牲口,就和鹿子霖在地頭蹲下來。鹿子霖說話利落:“嘉軒哥!我給你行禮報恩來了。”白嘉軒不失持重地說:“我哪有禮有恩啊!”鹿子霖熱忱瀰漫地說:“你給咱兆鵬說下一門好親。滴水之恩,當以湧泉相報。何況這是畢生大事!”白嘉軒仍然不在乎地笑笑。鹿子霖接著說:“冷大哥另有個二閨女,成心許給孝文。我向冷大哥自薦想從中拉攏,八字也都掐了,冇麻達。就看你老哥的意義了……”白嘉軒蹲在那邊就啞了口。事情來得太俄然。他說:“這事本日頭一回說破,我得先給白叟說了……過三五日,我給你見個回話。”
在鬨“交農”事件的前後一年多時候裡,《鄉約》的條則敗壞了,村裡竟呈現了賭窩,窩主就是莊場的白興兒。抽吸鴉片的人也多了,此中兩個煙鬼已經吸得傾家蕩產,女人引著孩子到處去乞討。他敲響了大鑼,統統男人都集合到祠堂裡來,向來也冇有資格進入祠堂的白興兒和那一夥子賭徒也被專意叫來。那兩個煙鬼喪魂落魄的醜態已冇法粉飾,張著口流著涎水,溜肩歪胯站在人背後。白嘉軒撲滅了蠟燭,插上了紫香,讓徐先生唸了一些《鄉約》的條則和戒律。白嘉軒說:“打賭擲骰子的人弊端害在手上,抽大煙的人弊端害在嘴上;手上有弊端的我們來給他治手,嘴上有弊端的我們就給他治嘴。”白嘉軒先叫了白興兒的名字。白興兒“撲通”一聲跪到祠堂供桌前:“我不賭了,我再不賭了!我再打賭擲骰子就斫掉我的手腕子!”白嘉軒說:“起來起來!跟我來――”白嘉軒把白興兒叫到祠堂院子的槐樹下,“背過身子舉起手!”白興兒背靠著槐樹舉起雙手,人們清清楚楚瞥見了白興兒那手指間的鴨蹼一樣的皮,白興兒平時老是把手藏在衣衿下邊羞於露醜。白嘉軒又連著點出七小我的名字,有白姓的也有鹿姓的,豐年青的也有中老年的,一概背靠槐樹舉起了雙手。白嘉軒著人用一條麻繩把那八雙手捆綁在槐樹上,然後又著人用乾棗刺刷子抽打,八小我的粗的細的嗓門就一齊哭叫起來。白嘉軒問:“說!大家都說出自個贏了多少輸了多少。”白興兒和那七小我都抽泣著聲照實報了數。白嘉軒冷靜算計一番,贏的和輸的數量大抵符合,能夠證明他們尚未扯謊,就說:“輸了錢的留下,贏了錢的歸去取錢。”白興兒和另兩個贏主兒被解動手,然後跑回家取了錢又跑來,按族長的眼色把銀元取出來放到桌子上。白嘉軒說:“誰輸了多少就取多少。”那五個輸家被解下來,做夢也冇有想到會有失財複得的事,顫巍巍地從桌子上碼數了銀元,顧不得被刺刷打得血淋淋的手疼,便趴在地上叩首:“嘉軒爺(叔哥)我再也不……”白嘉軒卻冷著臉嗬叱道:“起來起來!你們八小我這下記著了冇?記著了?誰敢信啊!把鍋抬過來――”幾小我把一隻大鐵鍋抬來了,鍋裡是方纔架著硬柴燒滾的開水。白嘉軒說:“誰說記下了就把手塞出來,我纔信。”幾個輸家咬咬牙就把手插進沸水裡,當即被燙得跳著腳甩動手在院子裡打轉轉。白興兒和兩個贏家也把手插進沸水鍋裡,直燙得叫爸叫爺叫媽不迭。白嘉軒說:“我說一句,你們再記不下再賭的話,下回就不是沸水而是煎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