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鬆便號召西門慶一聲:“三弟!”西門慶這才把目光從老錢遠去的背影上收了返來,和武鬆另有兩個公人進了旅店,在柏木桌凳上坐了。
有了本地人帶路,路程就加快了很多。說話間,山路已經到了絕頂,麵前豁然開暢,前頭一望處,土坡下約有十數間草屋,點點燈火裡,正有炊煙裊裊而上,山風吹過,溪邊的柳樹上掛著的暮色中模糊約約地閒逛起一個酒旗兒來。
臉上不動聲色,西門慶問道:“店家貴姓?”
這時,孫二孃問道:“客長要打多少酒?”
西門慶“咦”了一聲,目光追跟著此人的影子,誰能想到僅僅是一個樵夫,竟然就有如此的胸懷氣度?
那趙六倒是個睜眼的瞎子,見婦人生得妖嬈,便故意嘲戲兩句:“啊喲!這可巧了!我的姓和你的姓,恰是一對兒啊!”
那婦人見西門慶猶自向外張望,便笑著打趣西門慶道:“這位公子,不看女人,卻看男人,倒是古怪!”王五趙六聽了都嘻笑起來。這些日子一起處下來,他們兩個也曉得西門慶性子夷易近人,也敢和他開兩句打趣甚麼的。若換了武鬆,那可就是畢恭畢敬了。
一起豪歌間逸興橫飛,又走回山上去了。
孫二孃福了一福,回身而走,看那背影,竟不是人,倒象是一朵山花,被風吹進後堂裡去了。
趙六便故作扭捏起來:“這個,說不得啊說不得!若說出來,豈不是用心討小娘子的便宜?”
西門慶哈哈一笑,這才細心向這婦人看了兩眼。卻見她高挑的身材,倒是嬌怯怯的一張粉臉,實在不象個母夜叉的形象。西門慶心中嘀咕,又去看這婦人的手,這一看之下心中纔有了底——本來這婦人也是熬過兩燈油的,一雙手上連拳峰都磨平了。
西門慶聽了心道:“這孫二孃當真是斂錢的妙手!她不問要不要饅頭,卻隻問要一籠還是兩籠,隻是這一句,她家的饅頭少說也要多賣上三成!”
王五也是魂蕩神搖的,身不由己就隨口道:“他姓……”話未全出口,早被趙六一把捂住了嘴巴,罵道:“偏你這狗囚攮的嘴快!”
那婦人正忙著替武鬆和王五趙六安杯箸,聞言便笑容可掬隧道:“甚麼貴姓?免貴姓孫。”
婦人“撲哧”一笑,便如山花綻放:“小婦人平生獵奇心最重,若客長不說,卻讓我內心怎能擱得下?這位客長,這位端公卻姓甚麼?”說著話,又向王五嫣然一笑。
武鬆見不得趙六那犯賤的小樣兒,冷冷地“哼”了一聲,把臉轉了疇昔;西門慶哭笑不得,心中暗道:“這個不長眼睛的傢夥,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,竟然就敢調戲起這位‘母夜叉’……不不不!應當是‘粉夜叉’來,這不是壽星佬兒吊頸——本身找死嗎?”